夜色浓稠如墨，田芷瑶指尖拈着那枚泛着蓝光的细针，篝火在针尖凝成一点幽芒。

牛皮信封里掉出的信笺上只有七个字："弃考核，保汝全尸。"字迹像被斩断的蜈蚣，每一笔都带着狠戾的倒钩。

"田姑娘！"张虎的粗嗓门惊得夜枭振翅，他举着烤羊腿闯进兵器库，油光蹭亮的脸上还沾着炭灰，"庆功酒都凉了......"声音戛然而止，铜铃般的眼睛盯着她手中毒针。

田芷瑶反手将信塞进箭囊，淬毒的细针却顺着袖口滑入暗袋。

当她转身时，脸上已换上浅笑："正要去找你们，今日的粟米饼可还有剩？"

晨雾未散时，新兵营的铜釜已经咕嘟作响。

田芷瑶舀起第三勺米粥，青铜勺突然被李勇的陶碗撞得叮当响。"听说某些人吓得连夜收拾细软？"他故意把咸菜嚼得脆响，唾沫星子溅到案几的竹简上，"要我说，就该把逃兵的饭碗换成狗食槽！"

周遭响起窸窣的笑声。

田芷瑶垂眸看着粥面漂浮的米壳，灵犀眼突然捕捉到李勇袖口一抹异色——那是赵副将亲卫才用的靛青束腕。

她将木勺重重磕在釜沿，清越的撞击声震得众人一怔。

"李兄可知，上月西山围猎时，有头黑熊总爱把猎物逼到绝境？"她指尖抚过碗沿缺口，米汤在晨光中泛起金纹，"后来猎户在它巢穴发现三十八具骸骨——全是自以为聪明的豺狼。"

操练场的沙地腾起黄尘，王教头正在调试新的铁蒺藜阵。

田芷瑶忽然贴近李勇身侧，灵犀眼银芒微闪："你右膝旧伤每逢阴雨便如蚁噬，束腰的牛皮鞶革第三枚铜扣总系不上，昨夜还去马厩给赵副将的坐骑喂了夜草......"

李勇踉跄后退，靴跟陷入沙坑。

田芷瑶的声音轻得像掠过枪缨的微风："这些秘密，值不值你袖中那枚青蚨钱？"

对抗训练的号角在午时三刻响起。

李勇握着木枪的手沁出汗渍，他盯着二十步外的少女——她居然闭着眼！

灵犀眼的银芒在眼皮下流转，田芷瑶识海中浮现星辰图谱，李勇每个肌肉收缩都化作星轨位移。

当木枪携着破风声刺来时，她旋身如鹤，足尖勾起沙土迷了对方眼睛。

李勇的招式突然变得笨拙，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缠住关节。

田芷瑶的木剑点在他喉结三寸处，剑风掀飞了他束发的草绳。

"承让。"她收剑时"不慎"挑开李勇的衣襟，半枚青蚨钱叮当落地。

观战席上，赵副将手中的茶盏再次裂开细纹，这回茶叶拼成的"田"字竟带着血丝般的红痕。

暮色浸染营帐时，田芷瑶正在擦拭新得的虎头玉坠。

裂纹处的玉屑簌簌落在兵法竹简上，突然听到兵器库传来异响。

她闪身隐入阴影，看见刘军需提着灯笼在清点箭矢，油腻的指腹抹过松木箱的缝隙，几根麦秸粘在了他的麂皮靴上。

更远处炊烟袅袅，值夜的伙夫正往铜釜里倾倒黍米。

田芷瑶鼻尖微动，夜风送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，与她今晨在粥棚闻到的香气如出一辙。

寅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三遍，田芷瑶喉咙里泛着苦杏仁的涩味。

青铜碗底沉淀的米粥泛着可疑的青灰色，她借着晨光转动陶碗，灵犀眼捕捉到碗沿残留的淡黄粉末——是巴豆霜混着车前子。

"田姑娘脸色怎的这般差？"张虎抱着两捆箭矢经过伙房，粗布短打沾着露水，"莫不是昨夜的黍米饼......"

话音未落，田芷瑶已反手扣住突袭而来的木枪。

她将绞痛的小腹化作旋转的支点，足尖勾住兵器架横扫，十杆红缨枪哗啦啦倒成扇形，恰好挡住李勇第二记偷袭。

冷汗浸透的里衣贴在脊背上，像条湿冷的蛇。

"多谢李兄陪练。"她笑着松开木枪，指尖借力划过对方腕脉。

灵犀眼银芒微闪，李勇袖袋里半块碎银的轮廓在识海中清晰可辨——正是军饷特有的官银制式。

操练场的沙地被晒得滚烫时，田芷瑶正用草绳将铁甲捆在腰间。

粗糙的麻绳勒住痉挛的胃部，每走一步都似有火炭在脏腑间翻腾。

王教头新设的梅花桩阵矗立在烈日下，三十六个木桩上的桐油泛着危险的光。

"撑不住的现在弃权！"王强敲响铜锣，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众人。

李勇故意撞向田芷瑶的右肩，却见她突然踉跄着扑向沙地，沾满黄沙的手掌"恰好"拍在他束腰的牛皮鞶带上。

当啷——

碎银坠地的声响让全场寂静。

王教头的佩刀已经出鞘三寸，刀背压住那锭带着牙印的银角子："营规第七条，私藏军饷者当杖三十。"

田芷瑶倚着木桩喘息，灵犀眼看清李勇脖颈暴起的青筋正汇聚成"赵"字形状。

她借着系靴带的动作，将藏在指缝的巴豆粉抹在桩底——这是今晨从茅房梁柱刮下来的证物。

暮色染红箭楼时，孙军医的草药碾子停在了半空。

他盯着少女腕间浮动的青紫色脉络，突然抓起案几上的《金匮要略》，泛黄的书页停在水渍斑斑的"中恶篇"。

"三日内的吃食都沾过什么？"银针探入合谷穴时微微发黑。

老军医的眉头皱成沟壑，药柜第三格的牵牛子不知何时少了半两。

田芷瑶虚握着拳头松开，掌心躺着几粒沾满粥渍的巴豆："今晨的米粥里，有人加了点佐料。"她故意漏下一颗豆子滚向门缝，那里粘着半片墨绿色的衣角——是刘军需常穿的柞丝绸。

子夜的更鼓惊飞了草料堆的夜枭。

王强握着火把翻查粮仓账本，突然在丙字号仓的籼米记录上顿住——墨迹簇新的"三百石"下，隐约能辨出被刮去的"贰佰柒拾石"字样。

他手指抚过翘起的纸页，嗅到熟悉的沉香味，那是赵副将书房特有的熏香。

"王教头好雅兴。"阴恻恻的声音从梁上传来，牛皮纸包砸在算盘上散开，露出半块带血的马蹄铁。

王强瞳孔骤缩，这是三年前阵亡的斥候队长遗物，当年正是他亲手将染血的铁片埋进英烈冢。

账本突然无风自动，夹页里飘落张洒金笺。

朱砂写就的"止"字像道狰狞的伤口，边缘还粘着半片紫鳞——是南疆罕见的眼镜王蛇蜕皮。

王强攥紧腰牌上的虎头玉扣，裂纹处沁出的血珠在月光下宛如活物。